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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续数天,王雅格同高易惟断了联系,这令她忧心如焚,但她不可能做出任何尝试改变这种局面,即便他再联系她,她也不会接电话或者回短信,但他不该因为要跟家人在一起就完全忘了她的存在,他说过只爱她一人啊!
窗外弥漫着各种方言混杂的噪音,王雅格只能将这些当成激情澎湃的生活奏鸣曲,她必须融入这里的一切,在这里生活下去。她正忙着推广网店,半晌才将视线移至响个不停的手机,老家学校的领导!她倒抽了一口冷气。“您好!谢校长!”
“头疼治得怎么样啊?该回来上班了,不然就办理辞职手续,我这边不好处理呀!”谢校长有点阴阳怪气。
“我寄回学校的医生证明材料不能用吗?治疗得差不多我就会辞职的。”王雅格恳求着说:“看在我这么多年一直为学校加班的份上,拜托您帮我向上级部门申请吧!”
“你这瞒得了谁呀!连你儿子的学籍都转到广州,这不摆明了要走吗?”谢校长厉声道。
“再撑一、两个月不行吗?暑假的时候就跟您讲过,我想到广州生活,但我过去为了学校的成绩确实把身体累坏了,得有个过渡呀,以前加班加点工作,我计较过什么,为学校争回那么多奖项,那是我自愿的,我毫无怨言,现在我有困难,请假治疗总该没问题吧。”王雅格不知道该如何措辞,干脆豁了出去。
“现在严查在编不在岗的教师,风声很紧,你别为难我!你可以回来一边上班一边治疗。”谢校长斩钉截铁地说,“如果按你说的身体有病,就这种身体状况还想在外面混?我看要是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!”
“我在县城生活的境况您也知道,要房子没有房子,想租都租不到,头疼也已经治疗了三年,根本没见好转,现在在广州治疗效果挺好的,您就再帮我一段时间,所有治疗证明我都可以继续寄回去,我这头疼又不是假的。”王雅格央求着,“三年来,即使身体再怎么不舒服,我不也还是在不停加班吗?”
校长在电话那头“哇哇”叫了起来,“谁知道你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?我看你怎么飞?我告诉你,你翅膀可没那么硬,赶紧回来上班,免得大家都不好看!”
眼泪顺着脸颊悄悄滑落,她瑟瑟发抖,哑口无言,直到谢校长挂了电话,她才无力地放下手机。
倾盆大雨“啪嗒啪嗒”打在手机上,王雅格捧着脑袋嚎啕大哭起来。除了头疼病正忠诚地跟着她,再没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了,过去所有的成绩都已背叛了她。
这份公职成了一条锁住她的铁链,已经深深箍进了皮肉,若要获得新生,唯有生生将它挣断。十几年来,她一腔热血为学校奉上青春和才干,促成谢校长谋求政绩,可他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,为了莘莘学子做奉献,自然是人民教师该有的本分。可要是干不动了,便成了一颗废棋,只有滚出这棋局的分。若不想被踢出局,那就继续干,只要还能踹口气就得冲锋陷阵。他是一位成功的校长,在他的领导下,学校一直是素质教育的先锋单位。她作为一名音乐教师,比其他教师辛苦得多,因为她懂艺术,能者总得多劳,为学校撑门面的活动必由她挂帅上阵,每回必定凯旋而归。家庭困难的人总需要多一点“照顾”,加班加点,鞠躬尽瘁,只要花点微薄的奖金打发,领导者既能换来荣光,又能备受感激涕零,这是谢校长的治校之道。直到那点奖金都不够王雅格治疗头疼病,直到她明白即使生病了也无法从学校那里获得任何帮助和支持,她才如梦初醒。
一场大哭盛宴令她呼吸困难,她感觉整个脑袋正“嗡嗡”作响,脑袋深处那个令她疼痛的小鬼正在搅个天翻地覆,她感到恐慌,只能微微张开嘴巴,试图找回她的呼吸。
电话又响了起来,王雅格心有余悸,战战兢兢拿起手机。
“喂,易惟回来了,他约了大家今晚唱K,待会儿下班我到楼下等你哦,一起过去。”陈文惠兴高采烈的声音几乎要击破她的耳膜。
王雅格努力克制着,不让陈文惠发觉她的异样,“嗯,好的。”陈文惠的邀约,她几乎从不推托,高易惟又在利用这一点。
自走进KTV包间,王雅格就一首接一首地唱歌,她不想停下来,她害怕听到陈文惠又提及高易惟的家人,她也不想他们留意到她微肿的眼睛。
大家并不介意她当个麦霸。
然而她的努力几乎徒劳无功,虽然唱着歌,却总是清晰听到高易惟兴致勃勃地向陈文惠他们讲他的新打算。
他真的辞职了,并且开始寻找新的发展方向。王雅格心中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,她隐约感到,高易惟在为她而改变。
终于,王雅格停下她的自我斗争,把麦克风让给张莞儿,在角落里坐下。
高易惟旋即结束了跟陈文惠和刘荣腾的谈话,走过来紧挨着她。
“我今天凌晨以后才到广州,这次回去了好多天,主要跟老家的朋友了解一些项目,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做的。”他附在她的耳旁,磁性温柔的声线冲击着她的内心。
王雅格低头微微一笑,他刚才所讲的内容,她已经悉数全收,但她没有阻止他重复,因为这一次他是特地讲给她听的。
高易惟继续讲,“县城那边的朋友要我一起做管道工程,他有单位不方便亲自出马,很想我一起干,他呢,有一些人脉,应该可以发展。还有,另外一个朋友要我一起做套牌生意。”
“套牌?不是违法的吗?”王雅格急了,她忘了自己已经决定走出他的生活,“不可以!”
“真的不可以吗?做这个钱来得比较快。”高易惟低声征求她的意见。
“不行!这种钱不能赚!”她声音很低,却不容置否。
“好,你说不要就不要。做管道工程的话比较辛苦,成天在公路边监工。”高易惟露出惋惜的神情,一副想钱想疯了的样子。
“再找找吧,起码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。”王雅格宽慰他,“老家那么多年都发展不起来,环境也不好,好好的一个人到了那里都会变得爱赌了。”
高易惟一时语塞,却依旧眼开眉展。
“我来!”他乐乐陶陶地拿起麦克风。
“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,曾经沧海桑田分不了……”虽然他歌艺一般,但在王雅格听来极其清耳悦心,她知道他的心意,也看清自己根本无法将他放下。
送陈文惠回家后,高易惟牵着王雅格的手,在漆黑蜿蜒的小巷子穿行。
“不要回去好不好?我们到附近的酒店。”高易惟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她摇了摇头,“小瑞今晚不住校,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家。”
“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?明天一早你就回去。好不好?”他近乎乞求。
“不好,这样感觉不好。”她无奈地摇着头,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放他走。“我不回去他睡不安稳,明天还得上学。”
他落寞地低着头,默不作声。街灯发出微弱的光,他们的身影忽闪忽闪地前进。
上了楼,到了门口,她掏出钥匙,他又拉住她恳求:“我们出去,好不好?”
“真的不好。”她愧疚地看着他。
漆黑中,他紧紧拥吻她,不肯离去。
火热的唇在她脸上胡乱扫荡,缓缓顺着耳廓、颈项游走,再由她的耳洞进入,直捣她的身体深处。他的吻,如同电流传至她身体任何一个角落自由扎根,她几乎倾尽所有爱的费洛蒙。彼此的喘息交织在一起,是一支不断向高潮翻滚的交响曲。
他压抑着内心的狂热,耳语着:“我好想你,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!我爱你!我真的爱你!”
她也想说想念他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,她向来不善表达感情,只能默默地用力回应他的拥抱。
他终究还是乖乖放开手,嘱咐她锁好门,然后乖乖离去。
王雅格躺在床上,盘着手拥抱自己,像他拥抱她那样,闭着眼睛细细回味他的体温,假装他还在。顷刻间,涕泗滂沱。泪河汇成了汪洋,“咕咚”一声,她落入泪海之中。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,不让自己哭出声,蜷缩到大床一角,对着墙壁,浑身颤动着,像个受了伤瑟瑟发抖的妖姬。夜很黑,很安静,孤寂和无助的魔爪在她面前肆孽,她无力挥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