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郁宸尴尬的笑了笑,说道:“姨母不必客气,都是一家人。看姨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,一定是刚回来吧!不如早点回府休息吧。”
话已至此,明眼人都听得懂,肖郁宸这是在送客呢。
可惜宋夫人还没说到正事呢,怎么可能轻易离开。
宋夫人眼泪汪汪的看着肖郁宸,为难的说道:“姨母知道你事多,突然来打扰你,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?姨母也不想的,就是心里难过,这些年为了嘉思的病,过得太难了,姨母就是想同你说说。”
肖郁宸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,无奈的听宋夫人诉苦。
得知宋夫人来府的叶婉悠,知道自己出不去了,索性喊来徐嬷嬷,仔细询问宋夫人的事情。
徐嬷嬷有些犹豫,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,全都告诉叶婉悠。
“徐嬷嬷,方才我已经警告过秋瓷和冬韵了,我最后再说一遍,希望我身边的人,都能够对我诚实,不要隐瞒和欺骗。徐嬷嬷,你做得到么?”
叶婉悠不喜欢打哑谜,诚实,是她用人的底线。
叶婉悠难得严肃一次,浑身的气势一变,吓得徐嬷嬷不敢再犹豫。
徐嬷嬷轻叹一声,开始讲述宋夫人的事情。
宋夫人闺名季妍书,是先王妃的胞妹。想当年姐妹二人,不论从才学,还是样貌上,都是锦城闺秀中的佼佼者。
到了说亲的年纪,媒人蜂拥而至。季家世代在朝中做官,权势不容小觑,以季家的地位,就算入宫为妃,也不为过。
然而,锦城青年才俊数不尽,姐妹二人,却同时相中了先王爷。
季家家教森严,绝不可能出现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。
知道季老爷不同意,季大小姐没有多言,相反,二小姐大闹一通,最后被季老爷下令关在房里,不许再出门。
恰好此时,先王派媒人上门说亲,说亲的对象,正是季家大小姐季妍婳,也就是之后的安王妃。
季老爷原以为是先王不检点,惹得他两个女儿都倾心于他,对先王偏见甚深,自然没有同意结亲之事。
谁知先王是个执着的,时不时的就往季府跑一趟,就算见不到季妍婳,也要和季老爷硬聊几句。
接触的次数多了,季老爷才发现,先王从未提到过季研书这个名字。
细问之下才知道,先王根本不认识季研书。
所有的一切,不过是季研书的一厢情愿罢了。
季老爷对先王的态度有所改观,虽然肖家的地位一直很尴尬,可是为了女儿的幸福,季家父母最终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为了防止季研书做傻事,季老爷派人送她去了城外的庄子里,直到季妍婳嫁进王府,才把她接回锦城。
出城一趟再回来,心爱之人已经娶了自己嫡亲的姐姐。
季研书自此后,像是换了人一般,从前的温婉可人全都不见了,变得刻薄而自私。
即便季家父母如何劝说,季研书都置若罔闻,只要能寻到机会,就往安王府跑。
锦城百姓,总能看到三人共同出门的场景。如此一来,久而久之,谣言不胫而走。
先王要享齐人之福之言论,压都压不住。
季老爷被季研书气病了几次后,为了整个家族的颜面,寻了个外城的商人,不顾季研书的反抗,把人嫁了过去。
宋家世代经商,家底丰厚,宋家大少爷人品出众,季研书嫁过去,绝对不会吃苦。
季研书的名声有损,季老爷托了很多关系,才和宋家搭上关系。
再加上宋大少爷自己相中了季研书,才能促成这门婚事。
否则,依着季研书的品行,进宋家的门可以,但根本坐不上宋家大少奶奶的位置。
季研书不知季老爷的用心,自此便记恨上季家,直到季家被罢官流放,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。
徐嬷嬷是季府的老人,当年随季妍婳一起进了安王府,当年季家人对季研书有多好,先王和先王妃对季研书有多容忍,徐嬷嬷都看在眼里。
正是如此,徐嬷嬷提到季研书时,语气中颇有埋怨和怨怼之意。
季家的事情,叶婉悠在常明给她的书册中看到过,当年季家牵扯到一桩贪腐案,贪墨金额巨大,但季老爷一直没有认罪,最后由于证据不足,季家全家被判流放蛮城,世代不得从政,更不许离开蛮城半步。
蛮城在东浔国最北面,比邻北梁国,经常受到北梁国的袭击,再加上常年严寒,是东浔国条件最差的地方。
徐嬷嬷叹了口气,说道:“当年要不是先王暗中帮衬,季家人恐怕走不到蛮城。想来是吉人自有天相,老爷和夫人这些年身体康健,先王妃的兄弟都相继成亲,五个孩子都平安长大。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,倒是比冷冷清清的王府好多了。”
徐嬷嬷说着,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叶婉悠,说道:“王妃,既然您嫁进来了,王府延绵子嗣的任务,就落在您身上了。”
叶婉悠干笑两声,她们不是在聊季家的事情么,怎的又说到王府子嗣的事情上了。
退一万步说,给王府延绵子嗣的事情,也落不到她头上。
叶婉悠赶紧转移话题,问道:“季家落难后,宋夫人是什么时候回锦城的?”
徐嬷嬷回忆了一下,说道:“先王和大小姐成亲后第三年,季家出事。大小姐在同年怀上王爷,二小姐就是那时候回来的。大小姐心善,对二小姐远嫁之事,一直心怀愧疚。宋家能在锦城发展,多亏先王的帮衬。离得近了,两家人自然开始相互走动,直到大小姐去世,两家人的关系都很亲近,姐妹俩的关系,甚至像是回到闺中那般亲密。”
说到这儿,徐嬷嬷的神情有些没落,或许是想到了早逝的先王妃,感到遗憾。
“先王妃去世后,宋夫人还经常过来吗?”
“说到这事儿,哎,真是……”
徐嬷嬷犹豫了一下,说道:“大小姐去世后,二小姐反倒来的更勤了。依着她的说法,是来帮着照顾年幼的王爷。但府里没有女主人,即便是亲戚,来的次数太多,难免会招来闲话。先王不愿招惹流言,索性带着王爷离开了锦城。久而久之,二小姐就不来了。直到先王战死沙场,王爷得胜归来后,二小姐才再次登门。
先王在世的那些年,二小姐为了女儿的病情,求过先王许多次。先王顾念亲情,答应二小姐的要求。
先王去世后,王爷回到锦城,二小姐便以治病为由,说服王爷,让表小姐住进了王府里。而她自己,则回到茗城祖宅管理宋家内务。”
宋家二老年事已高,前几年就回到茗城养老。宋家二房随侍左右,一家子都搬回了茗城。锦城的宅子,就留给了大房一家。
宋夫人原本可以带着宋嘉思留在宋宅住,但她急着赶回茗城,一来是怕二老的身体出变故,自己不守在身边,恐会落人话柄。
二来,宋家的根基在茗城,宋夫人不亲自守着,唯恐家产被二房夺去。
徐嬷嬷看了眼叶婉悠的脸色,继续说道:“二小姐的目的,王爷或许没看出来,但是老奴明白,她是想和王府结亲。”
徐嬷嬷最后这句话,才是她犹豫的真正原因。
叶婉悠恍然大悟,宋夫人果真贪婪,宋家和肖家都被她惦记上了。
如此看来,自己横插一杠,扰乱了别人多年来的计划。
徐嬷嬷不知道叶婉悠知晓宋家的事情,继续解释道:“宋家在茗城发家,早年经营茶叶生意,有自己的茶山。远近闻名的雪针茶,便是宋家培育出来的。
雪针茶产量极少,据说一年只能产一斤成茶,可谓一两值千金。
宋家靠着雪针茶打出名号,生意越做越大。逢年过节时,宋家都会派人送雪针茶到王府来。可惜今年的雪针茶喝完了,王妃再等一个多月,就能喝到雪针茶了。”
最初看到宋家的资料时,叶婉悠还特别留意过,原因无他,对于雪针茶,叶婉悠熟悉的很。
玉真人好饮茶,自然收藏了不少珍贵的茶叶,其中就包括雪针茶。
雪针茶边缘呈现墨绿色,但叶脉却是雪白色的,润湿后,叶片逐渐变为翠绿色,在晶莹剔透的茶汤中,好看极了。
雪针茶香气浓郁,光是闻一下,便感觉神清气爽。喝上一口,整日都精力充沛。
喝完的茶叶,晒干后还能做成香包。其香气浓郁清新,不似花香那般甜腻,是叶婉悠最喜欢的香味之一。
在叶婉悠的印象中,玉真人那里的雪针茶似乎永远都喝不完。她每次过去,都能顺走一些。
不仅如此,就连孟广琛,都给她带过很多次雪针茶。
若真是产量极少,那她喝过的,都是假的不成!
叶婉悠压下心头的疑问,笑着谢过徐嬷嬷。其实她随身携带的包裹里,就有雪针茶,但是解释起来太麻烦,她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妙。
徐嬷嬷见叶婉悠表情淡淡的,似乎对雪针茶不太在意的样子,突然想起孟夫人送来的嫁妆,才反应过来,自己又多嘴了。
“宋小姐生的什么病?”
徐嬷嬷摇了摇头,说道:“老奴不太清楚,就知道是娘胎里带来的病。宋家寻了很多名医都无法医治,最后还是千源诊断出的病症。可惜药材不太好寻,因此拖了很多年。这些年,宋家和王府都派了不少人寻药,前几个月王爷出门,就是为了采一株主药。”
叶婉悠听懂了,看来自己苦守的灼心草,是用在宋姑娘身上了。
这样算来,宋夫人该感谢她才对。
看着外面逐渐黯淡的夕阳,叶婉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。
徐嬷嬷见状,问道:“王妃要去哪儿?”
“去见见宋夫人呀!”
“王妃,真的要现在过去吗?二小姐言语上,可能不太……”
徐嬷嬷有些担心,她和肖郁宸想法一致,都希望叶婉悠能够回避一下。
叶婉悠看徐嬷嬷担心的样子,笑着问道:“徐嬷嬷,你是怕她出口伤我,还是怕我一冲动,打她一顿?”
此话一出,刚被叶婉悠喊进门的春宁和夏莹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徐嬷嬷无奈的摇摇头,她怎么又忘了,她家这位新王妃,不是个好惹的主儿。
再加上有肖郁宸在旁守着,如此一想,徐嬷嬷反倒是为宋夫人担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