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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一大早,李倓便命人送来写给宁国公主的书信,李汲揣好书信,辞别了青鸾和守门老军,跨马登程,北向回纥牙帐。
昨晚跟青鸾已经说好了,李汲这便写下文书,纳青鸾为妾。不过就理论上而言,娶妻是礼仪,纳妾却是契约,凡契约必须在官府备案,盖章批准,具体流程,可能还得李汲从回纥回来之后才来得及办理。
但是李汲心里没把这事儿纯当契约,他觉得跟结婚没太大区别。若无名份,说不定当晚就把青鸾给收用了——终究他并不反对婚前同居,甚至于不反对“一夜情”——但既已有诺,却反倒下不去手。
就好比说定了我出趟差,回来就去领证,难道如此猴急,几个晚上——倒也不止——都等不起吗?李汲不想让青鸾觉得,自己只是贪图她的身子,如此下贱!即便不说感情吧,贪人家的手艺,感觉也稍稍好一些……
所以借口翌日还须远行,早早便独自一人睡下了,虽然睡梦之中有些懊悔,但话既出口,也追不回来啊。
他作为陇右、河西两镇节度大使派去回纥请援的军使,或者齐王殿下派去给妹子送信的私使,不可能单人独骑上路,李倓派给了他十名从骑,其中自然包括了贾槐。此前贾槐靠着健走之能,一直在小峡两头奔跑送信,倒是积累了不少功勋,且并未卷入战事——这种无惊无险的活儿他最爱干啦,因此出使嘛,光吃苦不冒险,当然愿意从行了。
一行人出了鄯州后,先沿湟水向东,进入兰州,然后沿乌逆水北上,过乌城守捉、和戎城,疾驰五日,抵达了凉州首府姑臧。
姑臧同时也是河西节度使的驻节之地,河西节度副使周贲领着一套留后班子就在城中,李汲先往拜见了。周贲此人,瞧上去倒比高升要精明、勤勉得多,当即召见,询问来意,随即便给李汲介绍北上的征途——
“长卫此行,距离可不近哪。
“欲向回纥,先须沿大道向西,过嘉麟、番禾、交城守捉、删丹,至张掖;然后沿黑河、弱水,经蓼泉守捉,逾合黎山,直抵安北都护府所在的同城守捉;同城之北是居延海,海北是峡口山,过山即入回纥境……”
李汲听了,微微皱眉:“不知到居延海要几百里路程?”
周贲“噗”的一声,忍不住笑道:“岂止几百里,一千两百里恐亦不止啊!且出境后,尚须近千里,才能抵达回纥牙帐。”
李汲心中暗骂李倓、杨炎,这俩书生根本没好好研究地图嘛!还希望回纥兵一两月间便能南下骚扰蕃境?我一来一去,于回纥牙帐也不耽搁,能够在十二月前返回鄯州就算极速了。而且说不定回纥方面还需要等到唐廷的正式公文,以目前朝中李辅国用事,跟李倓不对付,群臣也多颟顸的前提下,明年二三月份能把诏书送入回纥那就不错。然后紧接着便是暑热之季,游牧民族有可能发兵吗?
且我还希望能够赶紧往回纥牙帐跑个来回,然后返归鄯城,去协助郭昕、李元忠呢,看起来不赶趟了……
想了一想,就问周贲:“若我自姑臧取直道而北,可能近便些么?”
周贲正色道:“若直道而行,可省四成途程,然而北境唯到休屠泽、白亭海,其后草原大漠,数百里不见水草,道路难行啊。”
“副帅久在河西,麾下必有能为向导者,还望绍介。”
周贲想了一想,说:“也罢,我知陇右战事危急,惜乎我河西兵寡而弱,不能救援;既然齐王殿下望回纥之援甚殷,长卫又肯涉险,那便有劳了。”于是唤来麾下一名骑兵伙长,名叫马蒙,担任李汲的向导,并且多给他们配了二十多匹坐骑以便换乘。
——这个马蒙就是姑臧本地人,曾长期驻守白亭海边的白亭守捉,多次出塞——主要是奉军主之命,与回纥人私相交易——熟悉路程,并且能说一口流利的回纥话。
出了姑臧城,沿马城河驰向东北方向,这一带多是戈壁荒原,没什么道路,但战马奔驰起来倒也松快,三百多里路程竟然两天半便过,抵达白亭守捉。马蒙对李汲说:“倘若不失道,不遇风沙——这个季节倒也不多——十日后便可抵达回纥牙帐。只是须备足了食水、干粮,否则若一路遇不见牧帐,那便凶险了。”
李汲答道:“我有节帅令符,沿途可以调用物资,不过——还须你的协助。”马蒙笑笑:“小人最熟白亭守捉,必不负李巡官之命。”
于是在白亭守捉歇了一天,马蒙帮忙搞来了充裕的物资,一行人这才继续北上,从休屠泽和白亭海之间穿过,直朝正北方向而行。
这年月西北地区沙漠化还不严重,但所经处也多半荒漠,水草稀少,别说人了,就连马都不大能够找得着吃的。好在李汲一行人皆三马,有足够的畜力来驮负物资,并且奔驰一段,便即换乘,速度反倒比在中原道路平坦、辐辏之处更要快上几分。
途中李汲问马蒙:“那回纥牙帐,你去过几次?”
马蒙答道:“一次而已……”眼见李汲露出怀疑的神色来,便赶紧解释道:“然而北出白亭海六七百里,这一片荒漠戈壁,小人却是常来常往的。但过荒漠,便有河流,草场丰美,寻找回纥牧帐便容易得多了。只须见到牛羊,难道还见不到牧人么?只须见到牧人,难道还问不清道路么?最多两三日路程,便可望见乌德鞬山,而可汗牙帐,便在其山北麓。”
这年月的测绘技术相当落后,地图绘制得很粗糙,尤其对于边境塞外,因为城邑稀少,往往缩减标志物之间的距离,只用文字标注途程——多半还都是错的——所以李汲也搞不明白,所谓乌德鞬山,究竟是后世哪座山脉啊?那回纥牙帐在不在蒙古,还是已然远至西伯利亚了呢?
亦无可奈何,只得权且信任马蒙,好在观察日升日落,自家行进的大致方向是不错的。然后急行六日,终于出了荒漠,放眼望去,植被渐密,天地间的颜色也变得鲜亮了起来。
虽然带够了食水,但数日不见一泉、一井,除马蒙外,大家伙儿的心里都不禁有些发慌。因而出了荒漠后,又行半日,竟然见到一条河流横亘在面前,当即人皆欢呼,马俱腾跃。马蒙笑着介绍说:“我等北行的节候较好,这条河唯夏、秋有水,冬、春断流——若再晚来半个月,怕是便见它不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