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甫一渡河,温特斯立即指挥部队直奔鸢花堡。
他走大路、唱凯歌、旌旗鼓号一应俱全,堂而皇之地行军,丝毫没有掩饰踪迹的欲望。
安德烈的骑队也赶来与他会合。队伍里有步有骑,声势更加浩大。
然而局势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乐观。
剑还悬在头顶,系着剑的线随时都会断掉。
战场此刻被迷雾笼罩,能看到得越多,离胜利就越近。
温特斯手上的侦骑已经尽数部署,安德烈的骑队也出动大半。
因为不断夺取军马并集中使用,所以比起新垦地驻屯军,温特斯反而拥有骑兵优势。
除三骑前驱探路之外,其余骑兵都在密切监视白山郡驻屯军的动向。
根据温特斯的筹算,如果敌军回援,他至少能赢得两天的时间差。
首先,白山郡驻屯军返回漫云谷需要一天。
其次,他们没有桥。
毁桥容易造桥难,修桥比造还麻烦,至少能再拖一到两天。
这是一着险棋,因为没人敢担保敌军指挥官究竟会如何决策。
战争是博弈的艺术,温特斯已经落子,接下来轮到对手。
对手如何应对,那是对手的事情,他没法控制。
但战局危如累卵,不行险,赢不成。
“掉头回援?”温特斯在地图板上写写画画,心中默想:“还是咬牙杀向热沃丹?”
手里信息太少,他对白山郡上下情况了解很有限。
罗纳德少校那里,一句话也套不出来。少校压根不开口,他拒绝与叛军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。
温特斯只能从公开渠道获取情报。
他知道白山郡驻屯官是一位上校,名叫[盖萨·阿多尼斯],仅此而已。
至于对方性情如何、作战风格什么样、资历几许,他一概不知。
就听说盖萨上校似乎很喜欢钱,而且善于敛财。
“盖萨·阿多尼斯。”温特斯默念对手的名字,琢磨着:“阿多尼斯?上古语中[英俊]的意思。似乎是位美男子?”
心中分神,手劲使得太大,石墨条“咔哒”折断。
对此,温特斯习以为常。他收好断条,又取出一根新的。
用石墨条绘图、速记远比羽毛笔方便,就有一点不好——石墨太脆,稍有不慎便会折断。
温特斯挺直腰板,将四周的地形都记在眼里,继续在地图板写画。
马鞍颠簸,他笔下的线条也歪歪扭扭。
行军路上条件有限,晚上还要再重新绘制详图。
占领热沃丹后,蒙塔涅绘图员终于不必再为石墨发愁。
热沃丹货架的石墨被他扫荡一空,他想怎么画,就怎么画。
所以现在无论到哪里,温特斯都会尽可能记录周围的地形。
杰士卡中校的地图集已经很久没更新,他正在努力填补约翰·杰士卡的十二年空白。
夏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报信:“哥!前面就是鹿角镇!”
温特斯叹了口气,收起地图板:“后边有消息吗?”
“呃。”夏尔挠了挠头:“还没有。”
“好罢。”
“那鹿角镇怎么办?”夏尔兴奋地问:“打吗?”
“废话。”温特斯微笑着抽出手杖,敲了夏尔脑袋一下:“来都来了,哪有见肉不吃的道理?”
……
新垦地行省整体上是欠发达地区,铁峰郡属于欠发达地区的欠发达地区,是欠发达的比较级形式。
同属边疆行省,白山郡比起铁峰郡要富裕得多,她是贫穷大家庭中境况较好的小家庭。
最明显的地方便是道路。
进入白山郡,温特斯马上就感觉到“路”要好走许多。
铁峰郡主要是夯土路,有些地方连夯土路也没有,走得人多了就是路。
而白山郡竟然有硬路面的固治道,一看就是军队的手笔。
没想到敌人的指挥官——素未谋面的盖萨上校——居然还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驻屯官,这令温特斯颇为羞愧。
毕竟蒙塔涅驻屯官(自领)还没给铁峰郡百姓真正做过什么实事。
温特斯心里暗暗较劲:等什么时候能松一口气,他也要给铁峰郡铺上硬面路。
虽然对“英俊”上校心生敬意,但并不妨碍温特斯攻破英俊上校治下村镇。
来都来了,也不能白走一趟。铁峰郡的财政目前有些吃紧,能补贴些家用总是好的。
所以温特斯毫无心理负担地炸开了鹿角镇的大门。
这也是白山郡不同于铁峰郡的第二点:
比起温特斯治下的“光棍”小镇,白山郡城镇不仅人口更多,且不少镇子筑了城墙。
安德烈的骑队奈何不了有城墙的镇子。
等与温特斯合兵之后,别说是有墙的小镇,就算是鸢花堡两人也能敲一敲。
温特斯手上有二十具“破城钟”,专门带来砸龟壳。
鹿角镇修筑一圈木墙是为防备土匪流寇,从未想过某天会面对一支军队。
警钟刚刚响起,民兵还在奔走集结,城门就“轰”的一声被炸开。
一队骑兵呼啸冲入鹿角镇,镇民被吓得四散奔逃。
鹿角镇的民兵翻箱倒柜,好不容易找出武器。
他们走出家门,却发现镇上的人早已跑得精光,到处都是陌生的士兵。
于是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回屋,搬家具、堵房门。
对于“突袭、抢劫、走人”的流程,安德烈亚·切利尼中尉已经颇有心得。
摧垮意志比挥刀砍杀更能发挥骑兵的作用。
三十骑兵能驱赶数百平民落荒而逃;百骑环绕,则可裹万众。
安德烈的骑兵先去查封辎重仓库,然后占领镇公所和治安所。
等温特斯进城的时候,活已经办完了。
还是老样子,辎重仓库里面空空如也,连耗子都没有。
温特斯和安德烈一商量,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,敌人恐怕是早有准备。
“想拖垮我们,那他是痴心妄想。”安德烈冷笑:“人还能被活活饿死?”
除武器、弹药和七天干粮之外,攻入白山郡的部队什么都没带。
温特斯手上这支部队的情况类似罗纳德突袭狼镇的部队,同样是舍弃辎重换取速度。
但是白山郡远比铁峰郡富饶,就地征募粮食要容易的多。
温特斯也有些奇怪,他再次向漫云谷方向派出三名骑兵,侦察敌情。
夏尔哭丧着脸跑过来,拿着几份邸报。
“没找到新的,最新也是上个季度的。”夏尔说。
邸报,也叫[纪闻],是新垦地军团向下辖单位公告式的官方通报。正常一个季度一期,有紧要大事时也会增刊。
温特斯最早知道新垦地军团有这种信息渠道,还是在与梅森学长初次相见时。
他如饥似渴地需求着情报,而邸报是最好的公开情报来源。
不过邸报买不来,只能去新垦地军团的地盘抢。
温特斯接过邸报,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:“没关系,都带着。旧邸报也有用,有多少拿走多少。”
夏尔抬手敬礼,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温特斯叫住夏尔:“让你把鹿角镇的生意人都找过来,怎么不见人?”
夏尔苦着脸说:“镇上的老百姓混在一起,甄别不出谁是商人。”
“这还不简单?带着火把去,把人叫到一起,一个接一个商铺问。懂了吗?”
不自觉站出来,就他们的商铺都烧光,带着火把去。”
“懂了,懂了。”
“事前同他们讲清楚,就是问两句话,不会害他们性命。”
“是。”夏尔使劲点头,走了。
温特斯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,继续看邸报。
“不都是旧的吗?”安德烈的右手揣在怀里:“还有用?”
“有用。”温特斯头也不抬地回答。
“有什么用?”
“纪闻的内容主要是政策、战争、议院的辩题、民事刑事案件,还有些宗教庆典的消息。”温特斯翻过一页:“目前来看,新垦地军团名义上还是效忠诸王堡。因为邸报里对诸王堡的称呼还是‘至高无上的共和国’。”
“亚当斯,墙头草一样的东西,就想着见风使舵、看机下注。”安德烈不屑地轻哼,又问:“可这不都是上个季度的?”
温特斯理所当然道:“要是军团与诸王堡裂的话,应该有增刊吧?”
安德烈哈哈大笑。
“咱们也应该办一份邸报。”温特斯边看边说:“这东西还是蛮有用的。”
“好啊,回去就办。”
温特斯叹了口气:“如果我们能占住热沃丹的话。”
温特斯又往后翻了一页,突然眼前一亮:“南山镇农夫偷割军马场草料,军事法庭判处两人苦役?”
安德烈的耳朵也一下子竖了起来:“军马场?!”
“南山镇。”温特斯咀嚼着这个名字,取出地图集:“好像就在白山郡!”
两人蹲在地上,一张一张地图地翻找。
“还真在白山郡!”找着找着,安德烈忽地狂喜大喊:“就在南边!”
温特斯接过地图,他先是惊喜,后是疑惑:“地图没标明?白山郡有军马场,那敌军为什么不见有骑兵?”
“军马都被征走了呗!而且这地图太老,没标明也正常。”安德烈一拍大腿,发自内心的高兴:“咱们说什么也得去拜访一下。适龄军马可能没有,但马驹、种马也是好东西嘛!”
“好。”温特斯被安德烈的喜悦所感染,微笑着说:“去拜访一下。不过铁峰郡好像没人操持过军马场,得把军马场的职员也抓走。”
安德烈不以为然:“梅森学长不是养过猪、管过劳役牧场?让他去弄嘛。”
四目对视,两人不可抑制地大笑,越笑越开心。
夏尔押着鹿角镇的商户,远远就看到蒙塔涅上尉和切利尼中尉面对面蹲着,不知在傻乐什么。
“上尉!我把人带过来了!”他大声提醒。
温特斯和安德烈急忙起身,整理仪容。
好在鹿角镇商户们被吓得要死,也人没注意到两人的失态。
“先生们。”温特斯轻咳一下,对战战兢兢的商人们和善地说:“买卖人消息灵通。叫你们来,是因有些事情想问。只要诚实回答,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。”
鹿角镇商人们点头如小鸡啄米。
“从你先说。”温特斯的手杖指向在场年纪最大的商人。
对方不明所以:“您……您还没说想问什么?”
“不用管我想问什么。”温特斯的语速不紧不慢:“你只管说,听到我想问的,自然就会放你走。”
老商人哑口无言,好一会他才又壮着胆子问:“从哪说起?”
“就从最近、最大的事说起。”
老商人嘴唇开合,费了好大力气才开口,一开口就惊到温特斯和安德烈:“赫德蛮子又来了。”
“继续说。”温特斯不动声色与安德烈对视。
从安德烈紧绷的脸颊和惊疑的眼神中,他看到和自己同样的情绪。
老商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:
九月中旬——差不多是巴德和梅森百人队“全军覆没”的时候,赫德劫掠大军再次东侵。
显然,年初攻入帕拉图的赫德部落抢得盆满钵满,令其他部落万分眼红。
“蛮子从烬流江两岸同时杀过来,数都数不清啊!”老商人越讲兴致越高。
“嗯。”温特斯淡定地点点头:“往下说。”
什么“同时从两岸杀过来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