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不想给你虚无缥缈的希望。」相柳将所有的深情藏在缓缓消退的尾音里,化作稍纵即逝的一声叹息。
他说得平淡,她听到心疼,轻轻将手摸上他宽阔的肩头,“你对他们真的很尽力了,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军师、将军、同袍……”
相柳听得动容,侧身看她,与小夭挨得很近的距离,心跳连着心跳,呼吸交错呼吸,安静幽闭的贝壳,似乎也在暗示着这样的夜晚,应该做一些什么特别的事。小夭带着对一只大妖少年的心疼,和对一只大妖将军的懂得,轻轻将唇印在他左颊,然后右颊,然后淘气地亲了亲他的鼻尖,每一个轻轻落下的吻,都像是这天地对相柳数百年坚守初心的一个小小奖励,小小,但甜蜜。
一连两天被她轻易撩动,数次血脉涌动又克制压抑,相柳每每都觉得这样的隐忍,再忍下去,只怕要疯掉,身体内每一颗细胞都叫嚣着,想要释放澎湃冲顶的欲望,而此刻她就在眼前,贝壳紧紧闭锁起来……所以当她第三个吻轻轻落在鼻尖时,相柳一只大掌揽住了她脖颈的去势,不容她淘气地撤回身体。
感知着身前的另一颗心跳,急促慌乱,但愉悦,而自己何尝不是,相柳深深地看着她,我们是一样的,所有的心事,所有的渴望……他珍而重之的吻也落在她的左颊,在那里烙下一色淡淡粉红,然后右颊,那里早已泛起同样的红晕,最后他的脸悬停在她的之上,小夭已经轻轻垂下眼帘不敢看他,等待着他的最后一个吻落在鼻尖上。
果然,他的脸又再凑近,热热的呼吸已经先他一步,反复撩拨着自己的发丝,小夭感觉到相柳的脸如慢动作一般,在自己眼皮上投下巨大的阴影,然后,他的唇掠过了自己的鼻子,覆在自己微微敞开的唇瓣上……
轻轻碾压,转而化为吮吸,一个逐渐加深的吻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小夭感觉脑后的手指有力地托起自己,而四周的贝壳已经开始微微震动,连带着自己周身的水流都在冲撞每一寸的体肤。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,一件自己总忽略掉的事——
他不仅是一个总能吸引自己的妖怪,也不仅是一个能随意跨越安全距离的密友,这一刻,小夭更清楚意识到,他是个男人。在敌对的身份之上,在数百年国仇之外,他,是个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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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7 记住我,忘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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藉着这样一个逐渐加深的吻,小夭脑中有一些碎片式的画面拼凑起来,海底的三十七年,神识湮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,似乎也总有这样的吻,似世间最温柔的情人,以爱意为牵系,将生机缓慢唤回这具身体,也许神识浑噩中无法记取,但身体却记忆颇深,似真似幻的画面逐渐在脑中流淌而过,小夭眼角溢出淡淡一滴眼泪,苦痛而甜蜜。
贝壳的颤动更激烈了一些,就像此刻心房里的欲念潮起,小夭的手也缓缓在他的身体上开始了探索,漫无目的,他的身体坚硬而烫热,随着自己的手缓慢游移,小夭听到他的呼吸声愈加深重,忍住羞涩看向他,却发现相柳已经深深闭目,脖颈间隐隐有青筋绷起,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……
他又要逃开了?小夭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。
不行!不许再逃!
小夭莽撞地扑向他,羞怯但果敢,慌乱并坚决,将他压倒在床榻上,不许他又一次就这样在爱意炽烈时转身,看着相柳带着惊讶又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。她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些抗拒,然后,那双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。
我们好像一生都在努力找寻,我是谁?我们通过那些做过的事、践行的承诺去揭开“我是谁”谜底的一角,我们需要不断在无数次艰难的选择中,去反复夯实“我是谁”的答案。
相柳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,我是谁?
以死生搏斗挣脱桎梏的束缚,我是一个受人冷眼的妖怪;在陌生强大者的庇护里感受温情,我是一个艰难求生的妖怪;防风妇人给予了短暂数年的母子之情,我是一个借着别人身份得尝天伦的妖怪……但是在小夭面前,他总觉得真正的自己逐渐面目清晰,强大的、骄傲的、恣情恣性的,也是包容的、怜悯的、自由快意的……我是谁?在最深的欲望里有了答案。
我是谁?我是她眼中,重要的存在。
是这样吧?当小夭故作强势地扑过来,相柳偷偷放了水,他趁着那一扑的柔弱力道,遂她心意躺在榻上,任凭那个固执的小人儿动作生涩地扑压过来。她眼睛圆滚滚地盯着自己,似乎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心,相柳不由地想,她想做什么?她想要什么?自己这一刻恐怕都想给她。
小夭一只手拍在他胸前,阻止他起身,一只手摸索往下,动手解他腰间的佩带,相柳甚至微不可查地拱了下背任她抽出那条玉色的带子,随着佩带解开,他的衣袍松散开来。感觉到相柳一双眼睛不离开她的脸,小夭总觉得被他盯视的面上发烫。
“王姬大人又要审我?”相柳完全放弃抵抗的模样,慵懒如防风邶似的,卸下浑身防御,任她胡作非为。
“对,审你!”小夭说着,朝他呲了呲虎牙,将他两只手高举过头再用带子绕着绑了起来。
“你到底在想什么?!你到底……”为什么这样对我?小夭本是装着凶狠霸道的,但不知为什么,这句话尚未讲完,尾音里居然带出一些哭腔,一想到他总是总是逃开的行径,万般委屈涌上心头。
感知到她心口在失落颤抖,蛊虫似乎也陷入某种哀伤,总想给她自己拥有的一切,总想让她变得更好更强大,却偏偏忽略了,那个小小少女也需要一些笃定的承诺,那么多次舍她而去,从未回头,也从未看见自己离开之后她的模样。
今夜是上元夜呢,是否可以小小地自私任性一下?如果自己不能允许自己的任性,那么,总能允许她吧?
相柳双手被绑缚着,也没有阻挡他送出安慰,他轻轻以双臂去擦拭她溢出的泪水,小夭气恼地翻起他的前襟,将眼泪鼻涕一并擦在那上边,让自己的气息染上他的衣服,好像在宣告着今夜对他的主权。
“你……你别动!”小夭忍着抽泣,恨恨地将他的手重新压回去,不许他碰自己的眼泪。“今夜是上元夜!你都没送我礼物,今夜也是你生日,所以,我有个礼物要给你。”小夭又哽咽了一下,“别人送的礼物,任何有礼貌的人都不会拒绝。”
像在进行某个肃穆的仪式,小夭一脸认真虔诚地敞开了他的外袍,然后是贴身的里衣,他的皮肤被贝壳内的光染得柔亮,像一件天工匠制的艺术品,真的很难相信,这样一个玉色的人,却是战场上闻名色变的魔头呢。小夭努力回忆作为男子时见过的,怎样挑逗异性的伎俩,打算施展在他身上。她将嘴唇凑近他,却不立刻吻上去,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他一侧胸口,然后,对着他深沉的目色轻轻咬住自己下唇,果然,相柳胸口的喘动凝在一息,小夭更凑近他敏感的耳畔,羞怯但迫切地问,“告诉我,你想要什么?”
「希望你记住我。希望你忘了我。」
相柳对她从未变过的一种感情,在这一刻,却起了南辕北辙的两种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