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要让她吃醋,就让她吃醋到底,他倒是真想瞧瞧这个小女人会为他吃醋到什么地步。
摘星微愣,赶紧配合点头,打起精神,笑道:‘是啊,我还有些事要忙。就让三殿下带妳去逛逛吧。’
朱友文转身离去,宝娜连忙追上,摘星看着宝娜又挽起朱友文的手臂,只觉心口又是一阵闷痛,脸上笑容更显僵硬。
‘郡主?郡主?人都走远了,您还在笑什么?’马婧探头问。
摘星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,她低头不语,转身回房,马婧跟上,问:‘郡主,您不饿吗?刚看您没吃几口早膳?是身子不舒服吗?’
‘嗯……好像是有点儿,觉得胸口有些闷。’她伸手抚着胸口,被马婧这么一问,似乎又难受了几分。
她这是怎么了?她不是不会在乎的吗?她不是相信朱友文吗?
可刚刚眼前所见,却让她的信心……动摇了。
一阵阵香气从京城里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回香苑里不断飘出,各式盛装打扮的少女妇女们进进出出,好不热闹,一片莺声燕语中,身材高大、十足阳刚男人味的朱友文显得特别突兀。这回香苑不止卖胭脂水粉,举凡女子用的口脂、眉黛到发簪发梳等等,一应俱全,甚至还贩卖各种熏香、香炉与香囊。
宝娜见到什么都新鲜,一个一个拿起来把玩观赏,店老板是个识货的,见宝娜衣着华贵,身旁的朱友文即使身处一大群莺莺燕燕之中,依旧雍容自若,便知这两人来头绝对不小,特别殷勤招待。
朱友文自然对这些女子之物没兴趣,目光随意四处巡梭,一青色小香囊忽地映入眼里,他走过去轻轻拿起端详,一旁店员迎上招呼:‘这位公子,这可是咱们店铺里卖的最好的一款香囊,绣工精致,香气独特,公子若有心仪女子,更可藉此香囊表心意,诉情衷呢。’
正假装研究熏香的宝娜竖起了耳朵,时时注意朱友文的一举一动,待听得店员说道可送香囊表达情意时,她芳心窃喜,想着待会儿就能收到朱友文赠她的香囊了。
果然,她见到朱友文很快买下香囊,收入怀里,朝她走来。
宝娜心头小鹿乱撞,待朱友文走到身边,她羞答答地伸出手,等了一会儿,忽觉手一沈,他把钱袋放在了她手上。
‘妳慢慢逛,我到外头等妳。’
宝娜看着踏出店铺的朱友文,不解:他给她钱袋做什么?不是要给她香囊的吗?是了,在这里给香囊多没情趣啊,他一定是想回渤王府后再给她吧?
宝娜也不逛了,走出店铺想拉着朱友文赶紧回去,没想到一眨眼工夫,他人就不见了,站在店门口等她的,是充当暗卫的莫霄与海蝶。
‘友文哥哥呢?’宝娜问。
‘殿下忽有急事要办,特命我俩护送公主回府。’
宝娜笑道:‘呵,友文哥哥一定是害羞了吧!没关系,我这就回渤王府,等他给我“惊喜”。’
莫霄与海蝶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,尽责跟在这位公主身后。
‘妳发现了吗?’莫霄忽低声问。
‘早发现了,主子已经去处理了。’海蝶低声回复。
‘我们不用管吗?’莫霄又问。
‘那不是你我管得了的事,就当作不知道吧。’海蝶道。
两人口中的‘那个人’,此刻背后衣领正被人揪住,吓得从头凉到脚。
她应该躲藏得很隐密啊!而且她还稍微扮装过,怎会被发现的?
‘妳怎么会在这里?’朱友文问。
‘我……殿下怎么会发现我的?’她心虚道。
朱友文掀起她的斗篷帽,她已热出了一头细汗。
‘大热天的,谁还穿着斗篷遮遮掩掩、躲躲藏藏?根本欲盖弥彰!’
摘星语塞。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早膳时见到朱友文与宝娜那么亲密,两人离开后,她如坐针毡,心神不宁,又不想被马婧识破,毕竟自己之前表现得那么大方,怎么能一转眼就成了小肠小肚、吃酸拈醋?但她还是克制不了冲动,偷偷溜了出来,跟踪两人,想看看朱友文到底卖什么关子,是逢场作戏?还是真对宝娜动了情?
‘郡主该不会是一路跟踪我和公主吧?’他声音虽严峻,眼角却溢着笑意。
‘我……我……’摘星眼角余光见到一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,急中生智,忙道:‘我忽然想念糖葫芦的滋味,特地出来买的!大叔!大叔!请给我一支糖葫芦!’她稍微一挣,朱友文便放开了她,好笑地看着她冲向卖糖葫芦的大叔。
小贩递给她一支糖葫芦,朱友文凑了过来,也要了一支。
摘星故作镇静,取笑他:‘你一个大男人,居然也爱吃糖葫芦!’
‘这是要给宝娜的。’朱友文道。
摘星脸一沈,再也笑不出来了。
他忽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颊,男子阳刚气息扑面而来,她脸一红,想要退开,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已被这个男人笼罩,根本逃脱不了。
他是想当众轻薄她吗?他敢!
朱友文笑着在她手里那支糖葫芦上咬了一口,道:‘好酸哪,妳这支糖葫芦是不是加了醋?’
他知道了!他知道她吃醋了!
她恼羞地推开他,‘我要回去了!’
‘走慢点,小心妳的腿伤……’他不忘叮咛。
一转眼摘星已跑得不见人影,朱友文心情愉快,手里拿着与自己身分极为不相称的糖葫芦,一口一口吃着,只觉滋味久违,甜蜜如昔。
马婧一口一口吃着糖葫芦,摘星问她:‘甜的还是酸的?’
马婧老实回答:‘糖葫芦当然是甜的,怎会是酸的?’
郡主也真奇怪,一下子不见人影,出现时又抱了一堆糖葫芦回来,要她一支一支试吃,尝尝看究竟是甜是酸?糖葫芦顾名思义就是甜的嘛,除非坏了,不然怎会是酸的?
摘星闻言,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那支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。
被发现了。被朱友文发现她吃醋了,她怎能这么失态!
前两天自己还说得那么好听呢,一切以大局为重,此刻自己却成了醋坛子,尤其是想到他替宝娜买了另一支糖葫芦,她就彷佛浑身上下都浸在了醋里,酸得想哭。
糖葫芦里藏着她与狼仔的共同甜蜜回忆,如今却是满满酸意,狼仔与朱友文,今昔对照,更显狼仔对她的一片真心情意,狼仔的心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……她越看糖葫芦越觉心酸……可恶的朱友文!
她想狠狠将手里那支糖葫芦扔在地上,但念及朱友文曾在上头咬了一口,又是气愤又是不舍,拿在手上老半天,最终沮丧地叹了口气,放在桌上。
‘郡主,您就老实招了吧,您刚刚上街根本不是要买糖葫芦,而是去偷看三殿下与那个什么宝什么娜的,对不?’
摘星瞪了她一眼,‘我只是担心三殿下会对公主不耐烦,露出马脚,才跟去看一看的。’
‘那人回来了,也要去看一看吗?’马婧笑嘻嘻地问。
‘回来了?’
‘是啊,三殿下早回来了,正和那个什么宝什么娜的,在书房练字。’
‘什么?’摘星跳起来,‘妳怎不早点告诉我?孤男寡女,共处一室,这……难道三殿下就不怕公主名誉受损,遭人议论吗?’
‘她对三殿下那么死心塌地,应该很开心遭人议论吧?’马婧耸耸肩。
摘星这才发现她抱回来的那堆糖葫芦全被马婧吃光了,桌上只留下一堆沾着糖渣的细竹棍。这吃货!
‘不行!我得去看一看!’摘星就要往门口走去。
‘郡主,太明显了。’马婧道。
‘什么太明显?’
‘您吃醋了。’
‘我没有!’
‘还说没有,瞧您上一刻还郁郁寡欢呢,这一刻就心急得像什么似的,是谁说一切以大局为重,自己委屈几天不算什么?’
摘星忍了忍,终究忍不下胸前那口闷气,‘我不管!’
她郁闷!她忍不住了!
她转身从墙上取下朱友文送她的奔狼弓,一阵风似地朝门外走去,马婧怕她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,赶紧跟了出去,却见她并非朝着书房而去,而是气呼呼地走向练武场,这才松了口气。
嗖的一声,明明是对准草人靶,箭射出后却失了准头,仅仅只是擦过草人肩膀。
又是嗖的一声,这次箭却是从草人上方飞过,根本连边都碰不着。
摘星心烦意乱,一箭又是一箭,却一直射歪,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射箭。
‘郡主,别呕气了,会有这局面,不也是您一手促成的吗?’马婧在一旁道。
‘我不要听!’摘星只想逃避现实,难得任性。
她不是不知道朱友文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,也明白自己不该这么平白无故醋海生波,但感情是如此难控制,只要一想到宝娜依偎在他怀里,她便胸口一阵阵闷痛,彷佛心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有多傻,居然自己把他推给宝娜……
但她又能如何?跑去宝娜面前捍卫自己的权益,告知朱友文与自己早有婚约,她是未来的渤王妃吗?要宝娜别再痴心妄想吗?宝娜身后可是一整个契丹,她马摘星身后不过是区区马家军,可笑,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握有筹码,结果和宝娜一相比,她的筹码少得可怜,根本什么也不是。利益多寡,朱友文不是笨蛋,自然知道该如何衡量,他会有这样的表现,也无可非议。
‘郡主,不如把草人当成三殿下吧,好好泄愤一下,不然积郁久了,对身子可不好。’马婧难得提出好建议。
‘好!’
她举弓、上箭,瞄准草人的右手。
‘谁准你用这支手买糖葫芦给宝娜!’
嗖的一声,箭矢射穿草人右手,马婧鼓掌叫好。
她再次举弓上箭,瞄准草人的左手。
‘谁准你用这只手教宝娜练字!’
箭矢稳稳射出,射穿草人左手,马婧仍是鼓掌叫好,只是声音有些迟疑,‘好……好!郡主您射得好!’
连接两箭射中目标,心头闷气解了大半,她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,举弓上箭,看着左右两手各插着一支箭的草人,跃跃欲试,‘接下来要射哪里好呢?’
忽有道低沈声音在她耳后响起:‘要不要瞄准心呢?’
‘好!就射心,你这个——咦?’她意识到朱友文正站在自己身后,倒吸了一口气,又不想示弱,胀红了一张小脸,手上的弓箭微微发颤。
他是何时来的,听到了多少?马婧为什么不早点警告她?
‘稳住。’他连着她的手一把握住弓箭。‘妳这样无法一箭射穿我的心。’
摘星窘得只想当场挖个洞躲进去,根本不敢面对朱友文,他固执地握着弓箭,不放她走,逼问:‘郡主为何想射穿我的心?’
‘我……’
‘本王命令妳,说。’
她咬牙转过头,他的脸庞近在咫尺,面无表情。
‘因为……因为殿下对宝娜公主……’
‘我对宝娜怎么了?对她太好了吗?’
她咬着下唇,半晌,才终于点点头,承认。
‘这不正是郡主妳所希望的吗?’
‘但……但我只是要你做戏,不是当真!’她情急之下道。
朱友文露出笑容,她忽觉得一阵火大,挣脱了他的手,‘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?’
‘郡主可是在吃醋了?’他反问。
摘星一愣,明明她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都是吃醋的证明,可她的自尊心不想承认。不想承认自己被情感控制,无理取闹。这太不像她了。
她转过身子,背对着朱友文,他却双手轻握她的肩头,将她扳了回来,又把奔狼弓交还到她手上,握着她的双手,举弓,上箭,瞄准草人。
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:‘好好对准我的心,说不定妳会发现,里头根本没有宝娜。’
她还没回过神来,嗖的一声,一箭已射出,正中草人的心。
她转过头,迎上他认真的目光。
‘我……我练够了,累了。’她不敢再面对他,随意找了个借口,匆匆离去,早先被朱友文赶到一旁的马婧见状连忙跟上。
‘为何不告诉我三殿下来了?’摘星愁眉苦脸。
‘我想说啊!但三殿下要我闭嘴啊!’马婧也是一脸无辜。
摘星忍住想呻吟的冲动,只想早点躲回房里。
老天,她刚刚做了什么?她等于是对朱友文正式表白自己的感情了,这不成了她倒追他吗?而那家伙意味深长的笑容,又是何意?是瞧不起她?还是……可恶,她怎就猜不透他的心呢?
可她最猜不透的,却是自己的心。
若不是宝娜出现,她根本不知道,自己早已对朱友文动了心。
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呢?
是得知他不惜违抗皇命,也要冒雨将她从太庙救回的那一刻吗?
还是在练武场上,他将奔狼弓交给她、手把手地教她射箭的那一刻?
他不是狼仔,可她,为他动了心。
摘星如今多少有些后悔隐瞒婚约了,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后悔,这场戏必须演到底。
只是,她难掩落寞地想,若是朱友文真对宝娜动了心,这也是她自作聪明、咎由自取的结果罢了,怨不得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