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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娃把两人让上炕,叫女子端茶倒水,拿些果脯、花生、瓜子、洋糖。三姐喜眉笑眼地说:“林子,婆姨长得真栓整,还识文断字,了不得啊,不像你三姐我大字不识一个,只会摆弄针线,还要做茶打饭,一天生活忙不完,草原上风沙又大,脸都黑气了不少。”姐夫搭话说:“天暖和了,到家里来喝奶茶,吃烤全羊,还有酥油、熟米,管饱,林子酒量长了没,在蒙古包里喝酒、唱曲儿才痛快,你姐夫我会拉马头琴,会哼长调,保你们耍高兴。”女子说:“有空就去,我可爱骑马了,到时候姐姐教我吧。”她不大插话,静静听着三人拉话。三姐说:“草原上的日子过得比较辛苦,每天起早贪黑的。我原先也没干过这些养羊挤奶的生活,一开始还闹了不少笑话,还是你姐夫厚道,不计较这些,不然这日子不晓得过成甚样了。”姐夫说:“你姐挺勤快的,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。能说会道,嫁过去没多久,人人见了面,都说我好福气,娶了个栓整婆姨。我们那儿尽干些粗活,小娅瘦弱些,这些年都累坏了,我叫她多歇歇,跟她说活儿永远干不完,她就是不听。如今我们都有三个娃娃要养活了。大小子如今都七八岁了,整天就晓得打架生事,一点儿不叫你姐省心。”男娃说:“古力奇都七八岁了,真是有苗不愁长,我可喜欢这小子了。这次咋没带过来。”三姐说:“天寒地冻的,他还要照应那两个小的,虽说有奴娃子管着,也不是太放心。”
男娃说:“姐,你们如今生意买卖做得咋样。”姐夫抢着说:“草原上缺的东西可多了,吃的、喝的、穿的、戴的,什么都缺,尤其是洋货最缺。老毛子倒是离的近,可没甚好东西,他们卖的东西跟我们那儿的差不多,没人愿意换。西洋的货可好卖了,就是没甚人愿意拉好东西过去,要是咱有洋货,肯定能赚大钱。”男娃说:“你俩跟爹娘说过吗。”三姐说:“说过了,爹说叫他再想想。以前咱家也贩整些东西到蒙古去卖,再拉些皮毛、牛羊回来,挺划算的,就是一直小打小闹没做大。”男娃说:“那边这几年收成咋样。”姐夫说:“这几年风调雨顺的,附近几家的牛羊都扩群了,咱家的牛羊也扩群了,草场的长势还好,沙化的也没原先厉害。如今有人到我们那儿去,跟我们说了个新法子。春天风大的时候,撒些秋天收集的沙蒿籽出去,一场雨下来,就能在新地方活下来不少。”女子听着觉得很新奇:“草原上的日子果然跟镇北不太一样,有好有坏吧。有机会叫林子带我去瞅瞅好了,看看究竟是个啥样,在家的时候,央告了爹好多回,他都不答应。”
到了饭时,春花来叫三姐两口子去堂屋吃饭,男娃说:“我跟兰子在这屋吃,不过去了,给这儿也端一份。姐,你们赶紧过去吧。”两人等三姐走了,重新上了炕,女子把炕上的东西拾掇了一下,下地把盘子放脚地上的桌子上摆好,弄齐整。春花把饭端进来,女子接过来,给男娃盛了一碗,又给自个儿盛了一碗:“今儿个家里吃的是羊肉烩菜,可能是照顾三姐两口子的胃口吧。”小两口吃过饭,女子把碗筷拾掇进木托盘,下地拿到灶房。女子回来给两人倒了杯茶说:“你们刚才尽拉了些生意买卖的事儿,还有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儿,姐夫说起生意买卖来头头是道,其它就尽说些不着调的胡话。姐姐尽打问这、打问那,好奇心强得可不是一点儿。刚刚忙活着招呼人,我心里也在盘算。姐姐看着人挺好的,就是心眼子多了些。也是,一个人在那儿,离家这么远,没点儿心眼,还不叫人活吃了,瞎好算得上是个精明的女人吧,瞅着她跟姐夫过得还不错。我瞅着你跟她亲得很,拉得挺美的,跟亲姐似的,比跟二小强多了。”男娃悠悠地说:“我是三姐带大的,小时候她娘就不在了。爹娘都不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,我连人都没见过,三姐自个儿也没了印象。那会儿,三姐跟我在一个炕上睡,她成天引上我到处串,到处耍,我打小就把她当亲姐看,娘也把她当亲生的养活。”他压低声音说:“也不晓得三姐为甚要嫁到草原上去,镇北多好呀。我感觉跟她娘没在家有关系,听人说她娘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人。这话你听听就好,也是我瞎猜的。出去不要打听,提也不要提,也不要听人胡说。要是爹娘听到甚风声,会不高兴的。”女子心中一凛:“这还是林子头一次用这么肃然的神色说事儿。”她正色道:“好,我晓得了。”
正月十五,小两口想想都美。这一天一大早天刚亮,女子就跟男娃相跟着跑出巷子,来到大街看街景。街上红火了不少,家家户户的铺子都封了门,门口贴着大红的对联,屋檐下挂起了大红的灯笼,白雪覆盖的屋顶映照着街上的火红,女子看得心旷神怡:“这景象真美啊,美得叫人心醉。”男娃走出巷口,一眼就瞅见前面一群小娃娃在嬉笑打闹,弟弟刘瑞拿着一根小木棍打得一个小男娃狼狈不堪,东躲西藏,嗷嗷乱叫。男娃火气一下就上来了:“这么大人了,咋还以大欺小,拿棍子打人。”他瞅见其它小男娃在旁边撺掇助威,帮忙拦截,那个东窜西跳的小男娃一不留神腿上就挨了一棍子,倒在地上哭嚎,连喊少爷饶命,刘瑞走过去,得意洋洋的用劲踹了小男娃几脚。男娃走上去没好气地说:“刘瑞,过来,做甚呢。”刘瑞一看大哥来了,晓得没好果子吃,撒腿就跑,一溜烟就没了人影。其它小娃娃一看这等形,也是一哄而散,只有小男娃躺在地上哭天抹泪揉身子。男娃赶紧上前把小男娃从地上拉起来,一看灰头土脸的小男娃疼得直叫唤,就叫女子过来帮忙,扶着小男娃到附近的自家药店去看一下。到了药店见铺子关着,他就敲开门扶着小男娃进去。男娃叫伙计拿来治跌打损伤的药膏给小男娃涂上,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小男娃,安抚了一番才打发走。干完手头的生活,男娃对女子笑笑说:“兰子,咱再往前走走。”女子说:“二小为甚这么爱打人,往常我咋没瞅见。要是早叫我瞅见,捶得他娃帽都戴不住了。”男娃尴尬地说:“瑞子打小就这样,那会儿你都上学堂了,哪能瞅着他。瑞子不爱念书,就喜欢在街上跟群灰小子瞎混,没少叫爹捶。可他就是死性不改,还是由性来,胡作非为。大些了,瑞子被爹打皮了,根本没甚用。爹瞅见老打也不行,就不咋管他,老早就说要打发他到金鸡滩看庄子去,准备叫他在那儿呆一段,看能不能收收心,不要再这么胡混下去了。”小两口甜甜蜜蜜的,小声嘀咕着这些琐碎的事儿,肩并肩相跟着往前走。
刘瑞一溜烟跑回自家小院,对着院子里的杂物,用手中的小棍子一顿乱抽。院子里闹出声响,二姨娘出来看咋回事,一看是自家儿子在那儿发泄,胡乱抽打东西,就上前拉住儿子说:“瑞子,作甚去了,咋一头汗,娘给你擦擦。”说着就用衣袖给儿子擦头上的汗。刘瑞气呼呼地挣开他娘的拉扯,一溜烟跑出院子没了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