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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阳送走了二人就上了工地。他最要好的兄弟袁峰就在那儿,他答应他跟他一齐在大地方打拼,不混出个人样来,绝不返乡。他在工地上找到袁峰,袁峰领着他见了工头,工头见向阳是个人高马大的精壮后生,立马拍着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说:“好后生,跟着哥好好干,绝亏待不了兄弟。”
下了工,袁峰带着向阳在工地附近的饭馆吃了一碗油泼面,在小卖部买了两瓶城固特曲,两袋干炒五香花生,来到工地上一个僻静的房间。向阳四下打量着这个地方:“房间四面漏风,到处都是垃圾,地上摆着几个小板凳,一张小木桌,显然是工友们常来活动的地方。”两人坐下,向阳说:“哥,你在这儿干得咋样。”袁峰把酒打开,示意向阳喝一口。两人把瓶子碰了一下,一人喝了一口,袁峰说:“还行吧。工地不拖欠工资,按时按点发,吃过、喝过还能攒点儿老婆本。向阳,你就踏实在这儿干着,总比劳教所强多了。想想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。”向阳黯然地说:“是啊,要不是有你,我就死在里头了。”他示意喝一口,袁峰喝了一口,嚼了两颗花生米说:“没那么玄乎。他们不敢把人往死里整的,不过那也是生不如死啊。那伙坏怂甚事干不出来,许多事情伤害性不大,侮辱性极强,还记得赵鑫不。”向阳嚼了两颗花生米说:“咋不记得,那伙人老叫他洗衣裳、叠被褥,抢他的饭,扒光他的衣裳,可怜啊。你说在那儿,也不按年岁大小把人分开,大的不就老欺负小的,老皮们不就老拾掇新来的。”袁峰嘿嘿一笑:“这也是一种管教吧,一团和气不就没管教什么事儿了。”向阳说:“可怜啊,不晓得赵鑫如今咋样了,他不是跟你一前一后出来的吗。”
袁峰叹了口气说:“他死了。我出来后去找过他几次,他也不晓得咋想的,在夜场端盘子、卖酒,可能是受不下工地上的苦吧。有一阵子,他还挺风光的,常来找我喝酒,后来就不咋来了,再后来就听说他从楼上跳下去死了。”向阳咬牙切齿地说:“赵鑫这么好的栓整后生,招谁惹谁了,咋就跳楼了。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,有空咱俩好好去查查。”袁峰灌了一大口酒说:“我查过了,有些眉目。说起来这事儿吧,也怨不得旁人。他那会儿觉得咱俩势单力薄,就投靠了孙伟,做了人家的小弟,觉得那伙人能罩着他,不受人欺负。他哪能晓得那就是一伙吃人不吐骨头、心狠手辣的主,跟着他们混,能有个甚好。孙伟对他是挺好的,可孙伟是个啥人谁不晓得,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子。我打问过,他出来后,那伙人没多久又找上他了。听说他在夜场混得也不如意,老受人欺负,连夜场女都瞧不起他,你就晓得他活得多憋屈。这事儿咱俩慢慢找那伙人算账,急不的。你这些年过得咋样吗,没哥跟你并肩作战,没受人欺负吧。”向阳嘿嘿一笑说:“哪能呢,咱也是老人了,打出来的交情,打出来的天地。你走了,我不还有几个小兄弟吗,接着来,不服就干。他们也快出来了,有几个还不错,挺义气的,到时候都招来工地。过两年,咱也拉起一支队伍单干,做包工头。”袁峰灌了一口酒说:“你也真敢想。”向阳灌了一口说:“不难,咱到时候要钱有钱、要人有人,拉起一支工队单干还是不成问题的。”袁峰揶揄地说:“就你穷小子那三瓜两枣,猴年马月才有本钱买机械、拉工程。”向阳悠然地说:“你到时候就晓得了,哥,你只要记住,咱不缺钱。”袁峰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,向阳也不解释。两人又拉了一阵,酒干、米尽才勾肩搭背回了工房。袁峰早就把他的铺盖拾掇好了,跟他的床铺紧挨着。向阳看着乱糟糟的工棚,也不嫌弃,躺床上放下蚊帐就睡着了。
工地上的生活枯燥而乏味,向阳却乐此不疲,干劲十足。半年下来,他就适应的差不多了。他每个月都会给沐生跟王凌去封信,拉拉工地上发生的有趣事情,拉拉劳教所里经历的那些事儿,请教请教书上不懂的东西。如今没人管东管西,他也想记记日记:“多想想,多念些书,多写些信,总有好处没坏处。两个好兄弟、好亲戚可都是有学问的人,说的话肯定有道理。”
袁峰一直不理解向阳为甚那么爱念书,没事儿就抱本书看:“向阳,你咋这么爱念书。”向阳说:“书中自有颜如玉,书中自有黄金屋。多念书,好给人讲故事,谈个对象也好乖哄乖哄她,显得咱有学问。多念书,想得东西就多,干事情就周全,日弄人也多几招。有本书叫三十六计,多念念就不容易被人日弄,想日弄谁日弄谁。”袁峰笑呵呵地说:“那你有空多给我讲讲书上的东西,也叫我这榆木疙瘩脑袋多开开窍。”向阳白了他一眼说:“叫你多念书,就是听不进去人话,整天就晓得喝酒、吹牛、拉女人。少跟那些混子来往,有个甚意思。多念念书,哪怕武侠小说也好。”袁峰挠挠头说:“我就是个大老粗,看不进去书,你有空就给我讲讲呗。”向阳没好气地说:“行,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虽说每天在工地上忙活,向阳从来没有忘记赵鑫的死:“多好个娃娃,白白净净、眉清目秀、栓栓整整,说个话脸就红,受多少欺负,就晓得抹眼泪。起得比谁都早,干得比谁都多,吃得比谁都少。谁忍心把这样的好娃娃逼上绝路呢。这事情不查清楚,心上不得下去。”他时常跟袁峰出去查探,一年多时间,还是找到了一个同在夜场肯说实话的女人,女人说:“赵鑫是真的不想活了,自寻死路。他是硬生生叫世人的白眼瞪死的,叫世人的唾沫星子喷死的,怪不得谁,要怪只能怪他自己。他在我们这儿干生活的时候,不晓得谁嚼舌根子,说在劳教所里,他就是个小鸡、小鸭,来这儿就是个抢生意的主。哪有人待见他,谁一不如意就骂他、打他,隔三差五他就要被人羞辱一番。孙伟有次来了,瞅见了他。他嚎啕大哭,嚎哇哭叫着要跟着孙伟混。孙伟人很好,待他更好,见了他就把他带走了。可过了一年多,他又回来了。听人说,孙伟不见了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没了踪影。他无依无靠,混不下去了,又不想回老家,就又跑来重操旧业。有个新来的刀疤脸瞅见了他,把他生拉硬拽走了。没过多久,就传来他跳楼了事情。我听人说,他下身那活儿、那地方都烂掉了。谁这么狠啊,这人心肠得有多黑。”
向阳瞅着袁峰,两人面面相觑,心悸得都沉到了海底,拨凉拨凉的。向阳颤抖着手,把烟咋点都点不着,袁峰把他的手握住给他把烟点上说:“这这弄明白、搞清楚了。妹子,大恩不言谢,有甚事情言传一声,绝没二话。”夜场女忧郁地说:“两位大哥别冲动,我先走了。我不认识你俩,不要叫人晓得我认识你俩。再见,噢,再也不见。”她象见了鬼似的,一溜烟跑没影了。向阳定定地瞅着她跌跌撞撞推门落荒而逃:“也不晓得穿着高跟鞋,咋还能跑这么快。”袁峰一脸阴沉地说:“刀疤脸可是个狠角色。听人说,刚从外地来咱这儿没几年,不是猛龙不过江啊。这事儿咱得思谋周详了,不要报仇不成反搭上咱两条命。”向阳嘿嘿一笑说: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。咱在暗,他在明,拾掇他个外来户,有八百种办法,根本不需要脏了咱的手。如今的当务之急,还是拉起一支工队,人多力量大,总能探出些有用的消息,咱慢慢玩下去,看究竟谁把谁先玩死。”
机会说来就来,还是自动送上门的。向阳跟袁峰又象平日一样下了工地,躲在僻静的地方喝酒、吃肉。如今两人也拉起来了一支小工队,二三十号子人在手底下干生活,骨干都是劳教所出来人品好、有眼色、踏实肯干的铁杆兄弟。向阳问王凌借了些钱,买了些实用的工程机械,草台班子就搭成了。袁峰惊讶不已,可向阳一直口风紧得很,他也不好多问。他晓得就是问了也没用,每次向阳都嘿嘿一笑说:“迟早你会见到人的,如今不好说什么。”袁峰隐隐约约猜想可能跟一个叫王凌跟一个叫薛沐生的人有关,他常能看见两人寄来的信,就是不晓得里边写些甚。
两人正闲聊着,就听人有人大声吼喊:“有人闹事儿,操家活儿,守护工地。”两人赶紧一人操了一把预备好的枣术棍就往吵闹的地方赶,袁峰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:“工地砸了,咱也损失不少。赶紧去招呼人帮忙,我先去瞅瞅。”向阳赶紧就往工棚跑,准备喊人帮忙。袁峰刚赶到大门口,就见两伙人已经打起了来。他赶紧拎着棍子往出打人,双方混战不休。向阳没一会儿就领着一帮人来了,加入战团。有了生力军,那伙人节节败退,没多久就被打出了工地。一伙人追了一阵,见人跑没影了,都气喘如牛地立站在地上,不再往前追。
回来以后,工地上的领导赶紧救死扶伤,大家伙儿帮忙相烘着把重伤员拉去医院,也不管是不是敌我。人人都明白一个道理:“只要人死在工地,那甚事儿也不要干了,趁早散摊吧。只要人没事儿,那甚事情都好说。”领导安排人在馆子里叫了些好菜、好饭,拎了几箱酒,招呼大家伙儿吃好、喝好。没伤筋动骨的轻伤员也有人照应,该包扎的包扎,该上药的上药。常年在工地上干生活的人轻车熟路,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。
天黑上床睡觉的时候,向阳悄声上了袁峰的床,钻进他的被窝,凑到他的耳朵上嘀咕:“机会来了。那伙驴日下的这次吃了亏,肯定要来报复。咱俩准备好,趁乱给刀疤脸一黑砖,不信他不死、不残。残了比死了更好,有人会要了他的命,不劳咱费神。”袁峰悄声在向阳耳边说:“你小子够阴的。”向阳得意地说:“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恶人自有恶人磨,天意啊。自己不想活了,自动送上门来了。这就叫人在做、天在看,自做孽、不可活。”两人拉妥当、拉高兴了,向阳才回自个儿床上睡觉。
果然不出所料,没过几天,有天天刚黑定,那伙人在刀疤脸的带领下,又拎着家活什儿气势汹汹地来了。这伙人刚进大门就开始又打、又砸,准备把坏事儿进行到底。工地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,个个拎着称手的家活什儿干仗。向阳跟袁峰背靠背,一路往刀疤脸那儿猛冲猛打。小弟们在工地的照明灯下,看见两位大哥这么勇猛,也一路往前突进。没费多大功夫,队伍就击穿了。两人跟刀疤脸正面对上了,袁峰主攻头脸,就是一个劲砸砸砸。向阳瞅中机会,滚进战圈,一铁棍就把刀疤脸的腿打断了。刀疤脸哎吆一声跌倒在地上,两人就照住刀疤脸的两条腿乱砸。眼瞅着差不多了,向阳拉了一下袁峰,两人借着夜色逃走了。